近期多位青年律师就刑事庭审发问技巧提出咨询，这问题我们刑辩力机构这十多年来已经多次在不同的场合、不同的讲座进行了分享，现已总结出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。今天我再来讲讲：

辩护人法庭发问是刑事辩护中的核心技能之一这个问题，因为这直接关系到能否有效揭示案件事实、质疑控方证据、展现被告人有利情节，从而影响法官心证。以下是我们刑辩力机构总结的一些经过实践检验的一般技巧：

一、庭前精心准备：奠定成功基础

（一）案卷材料深度研析与质证要点定位

1.反复研读起诉书、证据材料（尤其是关键证人证言、被告人供述、物证、书证、鉴定意见等），找出控方证据链条的薄弱点、矛盾点、模糊点。

2.明确发问目标：每一次发问都要有明确目的，是揭示真相？暴露矛盾？削弱控方证据效力？建立有利事实？证明品格？解释行为背景？切忌无的放矢。

3.识别关键证人、同案被告人：确定哪些人的证言对辩方最有利或最不利，重点准备对他们的发问策略。

（二）设计问题清单与搭建逻辑架构

1.清单化：列出所有需要向每位证人、被告人提出的核心问题，并标注其目的。

2.逻辑性：问题排列要有清晰的逻辑顺序，通常由浅入深、由易到难、由外围到核心。避免跳跃式发问，让法官和证人能跟上思路。

3.预测答案与应对：针对关键问题，预测可能的回答（尤其是对辩方不利的回答），并准备好追问、质疑或利用其矛盾的后续问题。

（三）研究证人背景与心理

1.证人背景尽调：深度分析证人身份属性、案件利害关系、语言表达能力及性格特质（如应激反应模式、心理抗干扰能力等），据此确定发问措辞及节奏。

2.评估其证言的可信度基础：从感知能力、记忆能力、表达能力及陈述诚信度四维度，构建证言可靠性评估模型。

（四）诉讼规则与庭审惯例研习

1.规范适用：熟知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》及相关司法解释关于法庭调查、发问规则的规定（如禁止诱导性发问的范围、对证言提出异议的程序等）。

2.庭审适配：了解法庭的惯例和主审法官的风格（如对发问深度的包容度、庭审节奏控制偏好等）。

二、庭上发问技巧：临场发挥的艺术

（一）发问表达规范

1.清晰、简洁、明确：使用短句、简单词汇，避免复杂句式和专业术语（除非必要且解释清楚）。

2.一次只问一个问题，避免复合问题（“你当时在做什么，为什么这么做，谁让你做的？”），这容易导致混乱或被回避。

3.问题指向具体事实，避免模糊不清（“大概”、“可能”、“好像”要慎用）。

（二）庭审节奏与氛围掌控  

1.沉稳自信：语气平和、坚定，展现专业素养和对案件的掌控力。避免急躁、攻击性或轻佻。

2.有效停顿：关键问题后适当停顿，给证人思考（或暴露紧张）的时间，给法庭留下印象，也给自己时间观察反应和思考下一步。

3.耐心倾听：认真听取证人回答的全部内容，不要急于打断（除非跑题或明显违规）。从回答中捕捉信息、矛盾点和追问机会。

（三）巧用提问方式

 1.开放式问题(何时、何地、何人、何事、如何)：用于获取信息、了解背景、让证人自由陈述（常用于己方证人）。

示例：“请描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情景。” 

2.封闭式问题(是否、对不对、有没有)：用于确认关键事实、限制证人发挥（常用于对方证人）、建立无可争议的点。

示例：“你看到被告人手里拿着刀，对吗？”

3.引导式、非诱导性引导：在规则允许范围内，巧妙引导证人回忆或关注特定方面。严格区分并避免禁止的诱导性发问（暗示答案）。

示例（允许）：“请你把注意力集中到案发时房间的灯光情况上，当时灯光如何？”(错误诱导：“当时灯光很暗，你看不清，对吧？”)

4.追问、澄清：对模糊、矛盾、避重就轻的回答，立即追问，要求具体化、清晰化。

示例：“你刚才说‘不太记得’，请再努力回忆一下，是完全没有印象，还是记得一些片段？”

5.质疑/揭示矛盾：当证人回答与之前陈述（笔录、当庭其他人证言、客观证据）矛盾时，直接点出矛盾，要求解释。

示例：“你在2023年5月10日的询问笔录第3页说看到的是红色汽车，今天当庭说是蓝色，为什么会有这个变化？”

6.铺垫式问题：为后续关键问题做铺垫，建立背景或前提。

示例（为质疑感知能力铺垫）：“案发时你距离现场有多远？” “当时天气如何？” “你视力怎样？”

7.善用“为什么”与“怎么样”：在确认“是什么”之后，适时追问“为什么”和“怎么样”，深入探究动机、原因、过程、细节。这往往是揭示真相或暴露谎言的关键。

示例：“你声称被告人威胁你，他是怎么说的？具体用了哪些词？”

（四）证人应对策略：

1.对回避、含糊：坚持要求明确回答，必要时可请法庭责令回答。

2.对敌意/不合作：保持冷静和专业，用事实和逻辑揭露其偏见或不可靠性，避免陷入情绪对抗。可指出其态度对证言可信度的影响。

3.对健谈、跑题：礼貌但坚定地将其拉回主题。

示例：“我理解你想说明背景，但请先回答我的问题：当时你看到被告人做了什么？”

4.对声称遗忘：询问是否曾记得？何时遗忘？尝试用其他方式唤醒记忆（如出示相关物证、地点照片等）。若明显虚假，可指出其选择性遗忘。

（五）法庭互动机制

1.异议应对：针对控方不当异议，即时援引诉讼规则进行有理有据的反驳。 

2.要点固化：在发问过程中适时以“法庭记录” 为导向，归纳已确认的事实要点，强化裁判者心证印象（需注意区分发问与辩论的程序边界）。

三、需要规避的禁忌

（一）禁止诱导性发问（对控方证人/同案被告人）：这是最严重的错误之一。问题中不能隐含你想要的答案。（错误：“那把刀是不是被告人从抽屉里拿出来的？” 正确：“被告人是从哪里拿到那把刀的？”）

例外：对无争议的背景事实或己方证人（需谨慎）有时可适度使用。

（二）避免论证式、辩论式发问：发问是为了获取信息或质疑证据，不是发表辩论意见。问题应聚焦事实，避免夹杂观点或结论。（错误：“你这样说是不是为了推卸责任？”）

（三）避免侮辱、威胁、嘲讽证人：保持专业和尊重，即使面对敌意证人。攻击人格会损害辩护人形象，引起法庭反感。

（四）避免重复无意义的问题：除非为了强调或澄清，否则不要反复问已明确回答的问题。

（五）避免问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（尤其对对方证人）：除非有充分把握或有后手应对策略，否则不要轻易开启未知领域，以免得到对己方更不利的答案。

（六）避免冗长啰唆：珍惜法庭时间，问题要精炼，直达要害。

（七）避免总结陈述代替发问：发问环节的核心是“问”，不是“说”。